这话有点太轻佻,无论如何都不该从穆栖迟的嘴里说出来,如果是外面哪个酒吧或是路上遇见的,陆辞大概以为这人要跟他谈个恋爱,但说这话的人是穆栖迟,于是暧昧淡了,缱绻冷了。
“那什么,”陆辞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没见过穆政委这么好看的人吗,记录一下。”
穆栖迟略沉了脸色,静静看着他。
陆辞抿唇,反应过来,立马改口:“看我这脑子,忘了,师哥。”
穆栖迟没说什么,重新露出个笑来。
后厨还有些剁完放在一边备用的肉,脚边一个空了的大塑料袋,穆栖迟蹲下身拿起那个袋子闻了闻:“我现在有点怀疑,那个张建国嗅觉大概有点问题。”
闻言陆辞也接过袋子,凑过去一闻:“哎我艹,这么大尸臭味闻不到?”
“人民公仆,别说脏话。”穆栖迟看了他一眼,又站起身翻了翻桌子上的碎肉。
“知道啦。”陆辞不情不愿的应了,将塑料袋找了个证物袋装好。
“这不会是都混一起了吧?”陆辞伸手翻了翻案板上的碎肉。
“恐怕是的。”穆栖迟叹了口气,看上去也有点头疼。
法医组要把这些剁碎的猪肉和属于人体组织的碎肉分开,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两人带着物证回了市局,穆栖迟一头就扎进了法医组,没再理会陆辞,陆辞乐得清闲,去刑侦队转悠了一圈,查监控的查监控布控的布控,好像也没他啥事,于是又敲响了秦松的门:“秦大队长,我还干点什么啊?”
“还真有件事交给你。”秦颂有点焦头烂额,菜市场的人流量太大,进进出出一天就没个闲时候,监控基本查不出什么,走访也不顺利。
“菜市场的几家肉铺老板都带回来询问了,你去盯着点,顺便查一下他们的社会关系,还有最近那边有没有什么失踪人口。”
“好嘞!”陆辞领命走了,要说他有什么本事,大概就是查这些东西和看人微表情很有一套,大概是因为自己就是个好演员,所以勉强算个人肉测谎仪。
忙活了大半天,几个肉铺老板的嫌疑倒是全都排除了,失踪人口也查了,那边村镇剩下的基本都是些老弱妇孺,有力气有本事得都出去打工了,这仨月都没有人失踪。
临下班秦颂敲了敲门:“都加个班吧各位。”
办公区传来一阵哀嚎,完成了手头工作的陆辞起身,朝他苦大仇深的同事们敬了个礼,双指并拢在额角一扬:“各位加油!我先撤了。”
说着打卡下班,踩着点走了。
同事们愤愤不平,但也没人说什么,任劳任怨接着干自己的活。
刚走出解剖室的穆栖迟准备喘口气再接着干,正巧看见了下班的陆辞。
“陆队下班了?”
“嗯。”陆辞朝他点点头:“师哥不会准备把我留下来同甘共苦吧?”
“当然不会。”活动了下手腕:“明天见。”
陆辞冲他摆摆手,转身正准备走。
“陆辞!”
这一嗓子声如洪钟,肯定不是那个温温柔柔的穆政委喊的,陆辞脊背一僵就要跑,走廊尽头的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一把搭住了他的肩。
穆栖迟落井下石:“这下要加班了啊,陆队。”
陆辞咬牙切齿,却不敢翻脸,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托您的福啊,穆政委。”
要不是穆栖迟叫住他说这两句话的功夫,他现在估计都飞出市局大门了。
“跑什么啊,上回说的事,协助调查的申请已经递上去了,来了解一下案情吧,陆、副、队。”
“我说田队啊,你就非得赶着下班点吗?”陆辞被他生拉硬拽的拖走了,走一半又抱怨:“你下次要不早点说,我还能赚点加班费……”
声音渐远,穆栖迟偏头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转角,这个陆辞,好像跟他了解到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五年卧底生涯回归之后,却不回原单位,坚持去一线工作,到今天是第四年了,很难让人相信,这个个人水平仍保持在黑豹突击队最高水准的人,只是一个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按理说以他身上的功绩,去省厅混个小领导都绰绰有余。
而且……给他的资料上,明明写的是个心思深沉,案底存疑的人,可这两天相处下来,这人会尊重老人,照顾前辈,甚至有点善良过头了。
货不对板啊。
第二天一大早,陆辞是顶着黑眼圈来的,不知道缉毒队的田队长让他加班加到了几点。
会议室。
“死者女性,年龄20-25岁之间,死亡时间三天前,也就是6月14号前后,碎尸我们连夜检验了,断口整齐,是在冷冻状态下被切割下来的,这一部分尸体应该是女性臀部,尸体上能提取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了。”穆栖迟汇报完坐下。
“我这边没什么进展,村镇里三个月内没有人报失踪,几个肉铺老板也没有嫌疑,基本上都不知情。”陆辞开口。
“监控这边正在查,目前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痕检在包子铺里三层外三层的查过了,没什么线索,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指纹也比对过了,跟包子铺老板的指纹对得上,没有嫌疑人的信息。”
“周边走访也没什么结果,附近的人都不知道那袋子肉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会议室沉默了片刻,秦颂交代了接着跟进,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这种无头悬案最难查,嫌疑人如果继续抛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若是就此销声匿迹,这案子估计就彻底悬了。
“接着查,布控别松懈,监控那边辛苦点,轮班盯着,最近几天有任何嫌疑人都别放过,陆辞,带人去菜市场周边找一下,只要是有冷库的,餐厅或者运输,都查一遍。”秦颂说完,摆手:“散会吧。”
穆栖迟起身,摘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很多年没这么熬过夜了。
“师哥。”陆辞凑过去,嘴角不怀好意的扬起:“老花镜啊?”
穆栖迟知道这是在报复昨天的事,好脾气的一笑,坦然道:“不是,但确实是年纪大了。”
陆辞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好整以暇的拽了拽自己根本就不乱的袖口,正想嘲讽一句什么,就听穆栖迟又说:“作为前辈还是要劝小陆警官一句,别趁着年轻天天熬夜,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说完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陆辞:“……”
他刚暗戳戳说了一句年纪大,这人就能真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语气不像领导,倒像他老爹。
陆辞咬牙切齿了片刻,转头带着人去查冷库了,顶着日头跑了大半天,总算是查完了一多半。
南斯蹲在马路边灌了一口汽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回头问:“陆副,下一个去哪?”
陆辞抹了一把汗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他几乎白的反光,闻言看了看资料,正想说话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看了一眼来电人。
秦颂:“陆辞,有新情况,监控那边发现个可疑人员,人已经逮回来了,你先回局里,冷库那边先不用查了。”
陆辞挂了电话,长叹口气:“走吧,回市局。”
“不查了?”南斯不可置信。
“嗯,有新情况,回去说。”陆辞也无奈,查了大半天,累的一脑门汗,饭也没吃上半口,一句新情况就得重新再来,他们这工作其实无聊又枯燥,还累的要命,下辈子说什么都不当警察。
一回市局,大老远就看见秦颂步履匆匆的往审讯室走,眉头皱的很紧——他这个顶头上司向来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平常还好,一到办案的时候好像谁都欠了他八百万。
陆辞跟着秦颂走进了审讯室,审讯室里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长得很有些上不了台面,贼眉鼠眼的,此刻痿顿在座椅里。
“什么情况?”陆辞问。
“刚查监控看到的,前天晚上他骑了个自行车去了菜市场,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菜市场关门了,他是撬门进去的,大概五六分钟后从后门出来了,路口的监控拍到他自行车车座上绑着个可疑的蛇皮袋子。”秦颂说完,指了指里面的人:“今天去抓他的时候跑的老快。”
“打个赌,他不是凶手。”陆辞指了指里面的人:“你看他手,抖成那个样子,你觉得他有那个心理素质杀人分尸还大半夜抛尸吗?”
秦颂沉默了片刻:“说说你的看法。”
“首先,我们找到死者就只是一个巧合,如果不是正好那个老先生是个老中医,其他人未必能发现混在猪肉馅中的人肉,那凶手就会完美的瞒天过海,其次,他把东西扔在菜市场肉铺边上,他是怎么知道一定会被人捡走做成包子或者炒菜吃了呢?换做是你你会把来路不明的东西带回家吃了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说明这个人对那边村镇的风土人情很是了解啊,他知道一定会被人捡走,一定没有人怀疑,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捡了这么一袋子碎尸沾沾自喜,那个包子铺老板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凶手大概率是那个菜市场周边村镇的人,或是跟他们有交集的。”秦颂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还有吗?”
“我们再说碎尸。”陆辞点了点尸检报告上的照片:“杀人分尸,是个很有个人感情色彩的事,更何况是碎尸,正常人杀人抛尸,顶多找个河沉了,或者埋了,专门把人臀部的肉剁下来切成碎肉,比起杀人,更像是……”
“泄愤。”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审讯室的门轻轻合上,走进来的人推了推眼镜,朝着两人礼貌的点头:“我猜测,凶手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仇恨杀人的。”
穆栖迟镜片后的眼睛弯起:“你觉得呢,陆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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