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未黑之际,衢州前线的一处非承担攻城任务的军营中。
粗鲁蛮横的千户官(正五品)李大虎和有些儒雅气质的副千户赵小刀大马金刀的坐在灯火通明的军帐中,然后开始了骂骂咧咧。
指挥官李大虎因为情绪激动,猛然站了起来,然后用佩刀在桌面上一扫,
还将副官赵小刀给他沏的一盏茶,给扫在地上。
同为指挥官的赵小刀座在椅子上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李大虎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坛酒,顺手拍下封泥,便是昂起头颅一阵牛饮,清冽的酒水顺着李大虎那张飞式的络腮胡,沾湿了他的衣服。
喝完酒后,用衣袖往嘴角一抹,向着赵小刀怒吼道:“老赵,他人呢!”
“都什么时辰了,人还没来。”
“你上次见大帅的时候,不是见过他吗,是怎么跟他交代的?”
“这里是军营,是军队,不是什么勾栏青楼的场所,咱们是军人,是要上战场挣军功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在封妻荫子上。”
“他是不是觉得,借着大帅小舅子的身份,就无法无天了。”
“在这里就没人能够治的住他了。”
“我告诉你,放你娘的屁,做梦!”
这时,赵小刀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铁青,作为正六品的副千户指挥官,平日都是养尊处优的,被优待惯了的,现在因为大帅那未报到的小舅子,被昔日同僚李大虎骂的狗血淋头,不成样子。
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只得站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不断思忖着什么,
这时他走到桌前,看着那杯茶,忽然脑中浮现大帅营帐中那些文人谋士喝茶的样子,
于是将茶杯拿起来,照葫芦画瓢,
有模有样的品起茶来。
压了一口茶后,
这才不急不慢的向李大虎解释道。
“老李啊,那个人我见过,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哼.......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李大虎又喝了一口酒后,听着同为粗人的赵小刀嘴中蹦出这么一个高雅有文采的话,感觉有些好笑,同时心中的怒火又盛腾了几分,
“老赵,憋整那文绉绉的话,老子听不懂,也不愿意听。”
“甭搁那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了,你赵小刀什么德行,咱老李还摸不清楚你的底?”
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老赵不是我说你,怎么去了一趟大帅的营帐,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婆婆妈妈的,还学起了喝茶?”
“怎么跟这些穷酸的儒生混到一块去了,老赵,你再这么样子下去,咱老李就真的看不起你了。”
闻言,修养不到家,现在明显沉不住气的赵小刀顿时讥讽道:“汉高祖刘邦礼待下士的故事你没有听过吗?当年刘爷爷接待的就是我这种人。”
他复述典故的同时,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
只见李大虎扭过身,背对着他,嘴里絮絮叨叨嘟囔着道:“俺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俺只知道当年汉高祖爷爷,一把扯过你们这些腐儒的帽子,往里面撒尿。”
赵小刀闻言,气得直接坐下。
说着“朽木不可雕也”之类的话语。
嘴里一边说,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发现自己戴着的是盔胄,而不是儒士帽后,这才放下心来。
只见李大虎说自己武人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文士的唠叨之言嘀咕完后,又对常大帅妻弟也就是蓝玉的样貌产生了质疑。
“老赵,你说他到底有多好看?”李大虎小心问道。
赵小刀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说道:“比你我都好看,整个军营里面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用古人的话说,那叫貌若潘安。”
在听到老赵的答复后,李大虎瞪大铜眼,又连连摆头,表示丝毫不信。
于是他转过身,正面对着赵小刀,一手搂着酒坛,还不忘向他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
他说道:“咱老李曾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后俊生,媒婆都把门槛踏破了,要不是跟着大帅,早就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良田几亩,男娃娃女娃娃造一堆的生活了。
李大虎认为,自己的样貌在整个营地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老赵长的也不赖,但是跟他相比较,还是差了一点的。
现在出来一个人说在这方面完胜他们俩,那他是绝对也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赵小刀置若罔闻,主动过滤掉李大虎的吹嘘,
自顾自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顺便把李大虎的那杯也续上。
李大虎正在兴头上,发现面前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尴尬,他走到桌前,拿起给他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噗”的一声,顿时又吐了出来。
“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苦死俺了,还是酒好喝。”
紧接着向着赵小刀抱怨道。
“要说大帅也真偏心,不让俺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亲兵上前线打仗,反倒让一个来的时间没俺时间长的人,留在身边,承担起攻城的任务。”
“难道俺手下的兵,就不能上吗?”
“就非得干这么劳子的戍守任务,待在后面,不能上前线!”
“那程秃驴刚来时是个打仗什么都不懂的就一个刚还俗的和尚,那时老子在大帅身边做亲兵,手把手教他怎么骑马搭弓射箭。”
“不就是被大帅带着,就因为能上前线,在未来能够分得一份攻下衢州城的功劳。”
“现在那尾巴都要翘掉天上前了,拿我都不待正眼看的,”
“娘的,真是反了他了。”
说到这,他的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
“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没来。”
“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李大虎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情,比报到挣军功的事情还大。”
“难不成他在路上抓了个元军细作?”
......
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进来个士卒,前来通报。
“赵千户,有个青年前来报到,说是咱们营的,说是奉了常大帅的命令,这是信物。”
“娘的,终于等到人了。”
正在气头上的李大虎正欲冲出门去。
“准备给这个青年一个下马威,教训教训他,好教他知道什么叫跟规矩一样大的沙包大的拳头。”
谁料那士兵接下来的一番话,顿时使他消了气,并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青年是跟着一对马车来的,说还抓住一个被通缉的凶犯,还是元军的斥候。”
话毕,正欲踏出军帐的李大虎此刻正是临门一脚,在听到士卒的这番话后,自觉的将脚收回来。
双足踏在军帐的地面上,转过身,眉开眼笑的看向赵小刀,“老赵,你真有眼光。”
此时,正想劝导李大虎的赵小刀彻底无语了。
刚才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现在却是一脸的欣喜。
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
就跟孙猴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不过,赵小刀也是可以理解现在李大虎的变脸速度的。
人虽是这位前来报到的常大帅的小舅子抓的,但算军功他们也一样有份。
随着现在前线局势呈胶着化,面对城高墙深的衢州城,常遇春常大帅久攻不下,并且损失兵马过多,不得不暂时把衢州城围起来,打消耗战。
看谁最先沉不住气。
不过,这种局势,越往后对常大帅越不利,因为在攻打衢州的这条战线上只有他一支队伍,补给有限,并且敌军很可能有援军前来支援,到时候他们迎接的将是被全部歼灭的命运。
现在的情况下,每一份的功劳都弥足珍贵。
所以,李大虎的变脸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驻扎的营地中,众人早就听到了消息,将前来报到的蓝玉给围住。
“想要一探究竟,这大帅的小舅子到底长什么样?”
乌泱泱的,摩肩接踵,人头一大片。
等看到了蓝玉疏朗的样貌,众人自愧不如。
又看到,身边有大家闺秀的小姐和丫鬟陪同,一些人顿时心里酸溜溜的。
还有一些人,退到众人的后面,忍不住在暗处里诋毁蓝玉的名声,道:“又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关系户,我看兄弟们都散了吧,他是来抢咱们军功的来了。”
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众人显然是不信的,
他也自觉的有些站不住脚,紧接着他又说道,“凭借着大帅小舅子的关系,李千户和赵千户肯定会安排最轻松的职务给他,把最脏最苦的活计都留给咱们。”
“不信啊,咱走着瞧。”
蓝玉辞别了谢家车马一众人,在谢小姐和丫鬟的注视中,被李千户和赵千户接入帐中,
众人自讨无趣于是一哄而散,倒还有不少人留在原地,思考着刚才那人所说的话。
刚才就那番诋毁蓝玉的言论,显然动摇了他们其中的某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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