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一根簪子断了,乌发一泻而下。
这偌大的冥墟,竟寻不着一根合心意的趁手簪子。
今歌垂发在肩,捏着断折的簪子一头拨着落星池水,看着微微起澜打愣。
已十日了,还是没有参悟通透。
那日遥其两分不解,三分纠结,五分迷离的眼神,无解。
那日他离开时几分凌乱失措的步履,无解。
这几日他越发不济的脸色,无解。
愣着愣着,几下耳熟的哼哼声传入耳中,今歌站起身,绕池子走了几步,在一片流萤缤纷中寻见一雪白毛团一起一伏,细细看那露在外头的小圆耳朵和肉垫爪子,竟是之前那只会变形的阿鼻恶犬。
那猛兽的威武形象仍然历历在目,理智告诉今歌:要跑!
只是那微微乱颤的小耳朵,和粉嘟嘟软绵绵的小爪子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今歌蹲下身子,拿断簪子戳了戳肉垫爪子。
那恶犬也没反应,想必是睡着了,今歌胆子大了些,将那肉垫整个揉在手里捏巴。
软乎乎,好捏!
恶犬抬了头,乌云照面,眼神不甚爽利。
对视须臾,今歌已是一身冷汗,咬着下唇,三分尴尬,五分后悔,十分想跑。
“别动!” 忽听得那恶犬一声疾喊,就见池中蹿出一只青紫脑袋,它吐着长虫似的血红长舌,前面还分个叉,那舌头哧哧咽着白焰,探出池子直直向今歌袭来。
今歌果然没动,也没来得及动,只‘噗’一声,一只灰白大爪子已一把将那青紫脑袋按了个结结实实。
小糯狗变成了威武雄壮的猛兽!
那青紫脑袋被踩着,身子还在水里扑腾,溅出一地池水,淌到那青紫脑袋边生出一个幽绿火团,火团悬停在半空幽幽荡着,随着溅出的水越来越多,火团亦越聚越众,整个落星池畔都被火光映成了幽绿色。
短短半刻,竟生出了十余个火团,这么大的火,她这木属小身板可是分分钟灰飞烟灭,今歌心道不好,方要动作,那堆火团已扑了过来。
“是红莲业火,跑!”
阿鼻恶犬松了青紫脑袋,一爪子将今歌拍出了三四丈远,又一爪子拍飞了几个追去的火团。
今歌滚了三滚,麻利地手脚并用爬起身,还未站稳,一簇漏网之火已追到了触手可及之间。
红莲业火,十八层阿鼻地狱本源之火,以罪孽业力为燃物,罪孽越重,火色越亮。是以,罪深孽重之人一旦沾上,便无法扑灭,只能硬扛到自身罪孽焚尽。
阿鼻恶犬一爪子一爪子地拍,拍一爪子,灭一火团。
看来是纯良小狗狗无疑。
可她神凰到底是因为诛杀同类被罚下界来的,有杀孽在身,若沾上些许火星,怕是要烤熟。
正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颀长身躯挡在了她面前。
火团朝那身躯猛撞了上去,一声闷哼,辨得是遥其的声音。
那火团只撞得有力,在遥其衣衫上倒是噗嗤几下就衰败下去。
看来是纯良小仙官无疑。
遥其拦在今歌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相距不过一拳距离,簌簌火气带得他炮裾逆风飞扬,颇有些英英玉立才气无双英雄救美主家救宠之意味。
有救有救,今歌拍拍胸口刚松下口气,一双腾着水气的惨白双目又从遥其背后探了出来死死瞪住今歌。
这蛋白双目!这青紫脑袋!这露骨长指!分明就是忘川河中的魍魉!
不是说魍魉离不了忘川水,怎会跑进阎王内殿,还升级了武力值带火玩?
眼见魍魉又要下嘴,今歌眸子一紧,来不及细想,一把扯住遥其腰带,揽腰拉近,拽着他连退数步,遥其也未回头,只一手扬起, 一支白羽便腾空而起,飞插入了魍魉的顶门心。
一旁终于有后知后觉的鬼差阴帅赶来,着急忙慌地配合阿鼻恶犬灭火,又逮着地上吱哇乱叫的魍魉一阵瞎戳乱刺后倒拎着去找大殿交差。
那些鬼差临走,还不忘挤眉弄眼地回头看今歌,个个脸上一番探究的憋笑。
今歌一时怔怔然,直至觉察耳边越加急促的湿暖气息,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臂还环在遥其腰间,环得严严实实,搂得牢不可破。
“放手。”
是遥其惯常的冷淡调子,只是今日这两字说的缓慢,带了丝迟疑。
今歌便乖乖放手,退了两步,抬眼睨他,却见他脸上腾起一片绯绯粉色,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今歌暗叫不好,怕他还是着了那红莲业火的道,毕竟不过千把年修为的小神仙,让他给自个挡业火,若是伤着了,再被臭老龙扣个‘残害仙家’的帽子可大为不值。
她打算探下伤势,便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颊。
好家伙,这下粉红变成了嫣红,还直窜上了耳朵根。
遥其眼中流光一闪,莹莹在飞的夜光虫亦抵不过这清亮。
一闪之后,遥其敛了目光望向一边又看回来: “你...可有伤到?”
亏得语气清浅,眼神不屑,不然还以为这厮在关心她。
今歌摇摇头,垂落鬓边的散发被风一吹轻轻飘起又滑落肩头,断折的簪子早已寻不到踪迹,看看小仙官也无大碍,今歌便专心拢起五指做梳,将头发扶起,想卷个啾啾。
手指还有些后怕的哆嗦,手忙脚乱折腾一阵,还未整好。
许是等的有些不耐,遥其玉白指尖一拈,手上托出把十二骨节的墨绿色竹伞,又将它变得只三寸来长,递给今歌,
“那日取了你的簪子救晰龟,这便当还你了。”
今歌被散乱的长发裹着甚是难受,也不计较,接过来刚挽好又听得一句,
“你做灵宠的,不该与主人道声谢?”
虽是带自己出了山,虽是替自己挡了业火,但也不可一直如此受制于人,今歌眨巴眨巴眼睛,捏着嗓子没好气道:“是是是,多谢小仙官。不知小仙官可愿解了这灵契,也省得以后这样给您惹祸招灾的...”
“解不了。”遥其语气更差,转身就走。
“如何就解不了了,我看你那日结契倒是轻易!!”
今歌急追两步,衣摆边幅不经意卷上一丝红莲残火,随着她脚下生风噗嗤两下灭了去。
青雾在一树高的低空缓缓流着,雾影忽浓忽淡,衬着一前一后二人身影婆娑相叠。
罗星池一事过去数日有余,那魍魉也一早化为一滩污水,大殿一筹莫展,接连几日派鬼差逐一排查河中魍魉,仍是毫无头绪。
今歌也是一筹莫展,阿鼻恶犬自那日落星池后便再没现身,找遍整个宵明殿也不见踪影。
“你何不求求灵官?灵官如此爱护你,必然会帮忙的。”朝映认真建议。
“爱护我?”脚下被一片宽厚的大棠落叶绊了绊,今歌踉跄一步:“他那可是会爱护人的气性?”
“灵官不过千余年修为,却晋升到如此仙阶,总是有些脾气的,”朝映抿嘴一笑:“他既收了你做灵宠,必然是欢喜你的,
“毕竟,仙家只能选自己一眼钟意的精灵做灵宠。”
【一眼钟意】
虽是知道天界众仙爱养些千奇百怪的精灵做宠,倒是不知道还有门槛。
难怪当年为抢只十色大公鸡精做宠,火德真君和上生星君不惜斗法三日闹上神界,原来竟是感情纠葛!
有趣有趣!
今歌乐得一笑,朝映以为这是想明白了,又多撺掇了几句。
于是,遥其看完拔舌现场刚踏进院门,今歌已经小心跟在了一边。
“我..想要只狗,”她一脸试探:“那个八殿的恶犬,那日...救了我..”
“好。”遥其衣摆一旋,转身名正言顺回看她。
第二日,那小白糯狗被法绳牵着,由八殿亲自送进了括苍院。
八殿怀里蹲着只大胖橘猫,毛色油光鲜亮,养的极好。
今歌看看那猫,再瞅瞅杂毛重生的阿鼻恶犬,又看看那猫,心中忿忿。
遥其看她:“猫也要吗?”
八殿嘴角一沉,面色凝重地退了一步,又一脸感激地看今歌摇了摇头,呲溜退了出去。
今歌转头,看到小白狗软趴趴地趴着。
拴着法绳的阿鼻恶犬,现不了真身,只能瞪着今歌给他沐浴洁牙修毛剪指甲,再在头上绑小辫儿。
“这样看起来像京巴。”朝映评价。
“那就叫他小巴吧!”今歌对焕然一新的恶犬很满意。
“...这可就撞了八殿的名讳...”
“八殿也叫小巴?”
“八殿乳名小八八。”
.....
“小巴怎会如此虚弱?”
好些日子,就眯着眼半死不活地趴着,话也不说,今歌想报恩,顺带用爱助犬的计划有些阻滞。
心焦。
毕竟寸功瓶里的寸功心叶不剩几粒了。
明明隔壁六殿家的恶犬就很活泼好动!
“据说是罚业太重。” 朝映清清嗓子,压压声音:“毕竟他得罪的是天帝本帝。”
喔噢~
今歌端正坐好,到冥墟年余,与鬼差鬼婢嗑瓜子听八卦的兴致已在性子里扎实如磐石,“说来听听。”她道。
每三千年,天帝会从上古神一品鸟处得赏一颗鹤鸣九皋灵珠。
一品鸟神鹤,人称炼丹界始祖鸟,太上老君见了也要叫声大佬。
她赏的灵珠经老君的八卦炉淬炼九九八十一日后服用,可得精金百炼之气,积厚成器,力半功倍。
“说白了就是可以少修炼千年偷偷懒,又能多长万年本事。”朝映解释。
而小巴原身是老君兜率宫的碧霄童子,日常爱捡漏,顺些八卦炉里的边角料吃。
那日天帝算好日子,快快乐乐到兜率宫取灵珠,却见管炉子的两名童子四仰八叉,酩酊大醉,九皋珠不见踪影。
“玩忽职守所以就罚他做狗?”
朝映摇摇头。
九皋珠在碧霄童子肚子里,想必是喝大了当下酒菜吃了。偏偏那珠子起效极快,一早融入肌理经络,吐都吐不出来。
“监守自盗可比玩忽职守严重多了,”朝映一番嗟叹 :“天帝失了那珠子,被一品鸟臭骂了一顿....”
神鹤骂人?今歌笑笑,神鹤那鸟随便说句话都能柔的掐出水来,神凰跟她比,就是个骂街少女。
总之,天帝暴跳如雷,下旨把碧霄童子遣下冥墟阿鼻地狱,罚做恶犬身千年。
这也就罢了,天帝还送了根【焰骨草】给他,这才是他不同于其它恶犬,成天蔫巴模样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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